“终有一日,我会看到一艘飞船从地球开向月球,会像是五百年前,载着人的帆船从旧大陆开向了新大陆。”

 离预定登月的时间已经很近了,飞船网络的代人们并不谈论月球和定班登月飞船的事情。刚从四天休眠中醒过来的李明都找到医生后,便问起他挂在服务舱边缘的一副画里那穿着太空服的中年男人是谁。医生说是当初组织第二次登月的时候设计飞船的首席科学家,是嫦娥计划的主要领导者,也是祝融计划的参与者。

 “二次登月……?我记得很清楚,那年夏天热得很,我居住的地方气温超过了四十二度,我还在读小学。但夏日炎炎阻挡不了全城沸腾,外面的街是人,街外的街也是人,人们奔走相告,举楼欢呼,还有放鞭炮的,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把我吵得睡不着觉,好在过了一会儿,可能是城管,听说还有武装部队一起出面维持了基本的秩序。”

 李明都说:

 “但我不认识这照片上的人,一点印象也没有。当时宣传的人是另一位,一位……我只记得那位科学家姓杨,是我记错了吗?”

 医生只从冬眠的大人们的讨论中偶尔听说一点关于二十一世纪的事情。他好奇地倾听李明都过去的生活,等这人说到后半,他方才解释道:

 “对于重大工程,登月工程也好、登火工程也罢,宇航员没办法只能暴露,但真正重要的一些人需要隐蔽起来,这是对于他们的保护,也是为了世界和平的预防。他隐姓埋名了一辈子,在三十年前才正式解禁。而在解禁以前,他就已经不在人间了。”

 说完,医生顿了一下,指着照片下面的那行话问:

 “这话讲得怎么样?李先生。虽然目前耗时还是不够短,但我们是不是就像从欧洲开船到美洲一样,轻易地来到了月球。”

 挂在墙上的照片不曾失色。男人露着正脸,紧皱眉头,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漠,只稀疏地长着一些牧草。再后头,有一座高昂的建筑。照片里没能拍全,只能见到淡蓝色的网格一直从地上擎到了边框的尽头。当时可能是有沙尘暴,背景是灰蒙蒙的沙尘滚滚,不知为何非挑了这么个日子照相,隐藏在男人背后的辽阔天地一片黯然。肩膀的线条是闪亮的,但脸上光线稀疏。

 李明都觉得他看到了一种深沉的思虑:

 “听上去,像是某种不祥的预言。”

 “不祥的?”

 “你知道,欧洲诸国在发现美洲后开始掠夺财富和土地,再后一点,来往于大陆的帆船载满了黑奴。最终,美洲独立了。”

 医生摇了摇头,说:

 “李先生,你现在还沉浸在欧洲的一套古板的陈旧的奴隶贸易的世界观里。现在是二十二世纪,你应当抛开那些二十一世纪的思想,那些工业时代的西方国家的意识形态。”

 李明都不置可否,讲:

 “我是知道得比较少。”

 大约在下午,地球和群星落到了身后,变作了他们身后一轮蔚蓝色的明月,月球的形状在他们身前变得明显,是一轮银白色的地球。

 医生带着李明都在通道里略走几步,来到一扇开阔的舷窗的前头。一片广阔的、起伏的、灰色的山野就在那时映入了他的眼帘。月球的半面正对着太阳,于是每一片月海的边缘都闪烁着明亮的光芒,环形坑的纹理分毫毕现,月亮上没有任何生命,也就没有任何多余的点缀物,它是简单的,它是原始的,野蛮的,它是石头,是岩石、是一片死亡的寂静的大地。

 他正观察月球的时候,站在他身边的医生忽然说道:

 “李先生,其实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

 “你为什么要主动前往第三前线?”

 “我不是说了吗?”盈盈的月色比起原先已大了不知多少万里,广寒的明辉静静洒在即将到来的访客的身上,“我的机器在你们手里,在第三前线,它肯定是出现了什么问题,我的意识和那机器不能完全分割开来,那么对于我而言,了解我自身、配合你们、来到第三前线,不就像病人求医一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只是这样吗?”

 医生笑了笑,还要继续说些什么时候,李明都忽的发声道:

 “喂,医生,我们组织的基地在哪儿啊?”

 他便终止了思绪,伸出了手。

 在医生的指点下,李明都转目就看到了人类在月球上留下的浓墨重彩。

 那是在雨海,靠近阿基米德环形山和斯匹次卑尔根山脉的一束特别的亮光。医生说民间一般叫它第一前线,亮光是天文部门向宇宙发射的激光,它正射在太空船上为太空船导航。

 在那亮光的附近,散布着密集的人类的建筑,彼此交通互连,犹如一片针脚向上的芯片,冷冽地面对宇宙。而在芯片的上方,数不尽的机蜂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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