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万般欢乐的郝红梅没想到的是,实际情况和她预想的有些出入。
  原本是要好的同学之间才相互赠送的礼物,现在却要不管平时关系怎么样,都要很世故的全送。
  她想随俗入俗,但很不幸的是她的钱不够。
  眼看都要离校了,她还是一筹莫展,心里焦急,  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却没办法。
  实在没有办法可想的她,只好赶在这天商店快关门的时候,硬着头皮去街上,想先买几块再说吧……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从小门里挤进商店,柜台后面只有一个梳大背头的售货员在封炉子,见她进来,  立刻说:“下班了!”
  她只好乞求似地说:“我只买几块手帕,  能不能麻烦一下呢?”
  那售货员见她这样说,就一只手提着铁铲子走过来,用另一只手从柜底下拉出一叠手帕放在柜台上。
  郝红梅按自己仅有的钱数,挑了五块不同花色的手帕,就把钱交给了售货员。
  售货员接过钱以后,就赶忙又去封冒死烟的炉子去了,剩下的那叠手帕也没顾上收拾,仍然扔在柜台上,像一种诱惑。
  在往自己的书包里装那五块手帕的一刹那间,事逼人强,郝红梅产生了邪念。
  她很快的瞥了一眼那个封火炉的售货员,见他背朝着自己,就闪电般伸出手,在柜台上的那叠手帕上面抓了一把。
  只是,在她还没来得及将手中的赃物塞进自己书包的时候,那售货员却闪电般转过身来!像有第六感一样。
  于是,  一切都完了……
  赶往二门市的路上,孙少平内心波涛汹涌。他没有想到,红梅在这即将离校的时候,给自己招了如此严重的灾祸。
  他知道,这事一旦公开处理,红梅的一生就会被彻底的毁了。
  他孙少平无法目睹活人的这种惨状,何况还是他的初恋!
  在他看来,一个人哪怕让汽车压得当场断气,也比背着个贼名活一辈子强。尤其对一个女人来说,这简直惨不可言!
  “你坚持一会!我来了……”他在心里向她喊叫说。
  路灯如同眼睛,在这个夜晚显得很是诡秘,仿佛被夜魔附身,窥视着夜行的人。
  风摇动着街道两边的门环,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动,使得这冬夜中的原西县城,充满清冷和凄凉。
  但是,此刻,孙少平心中温热地想起,两年前,  在这样寒冷的日子里,他总是和郝红梅在中学的饭场上不期而遇的场景。
  我的初恋啊!
  一股辛辣的味道顿时涌上了他的咽喉与鼻管,  使得两大滴热泪迅疾地冲出眼窝,  洒落在脚下的石板街上……
  当孙少平跟着侯玉英,来到二门市她父亲的办公室时,侯生才惊讶地问他们:“你们学校的领导哩?”
  孙少平立刻说:“侯叔叔!这事不要经领导了,由我来处理!”
  侯生才吃惊地看着这个严峻的青年,不知他怎处理这事呀?
  会不会先跑到隔壁,把这个耍弄过他的女学生捶一顿?
  孙少平马上接着说:“叔叔,我请求您,除过现在的几个人,这事决不能再让任何一个人知道了。而且永远不能让人知道。你要对我起誓!我们村的金光明,你要把这话给他说到,因为你是他的领导,他会听你说的。”
  “你要这样想,郝红梅是我和你们家玉英的同学。她因为家穷,给同学送不起礼物,才犯了这个错误。你应该相信,她是一个好人。”
  “谁也不能伤害她!如果谁要是伤害了她,我就不会原谅,迟早会向伤害她的人算帐的!”
  “你喝水!”
  侯主任一直震惊地听这个青年说话。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后生竟然这样来“处理”这件事。
  尽管他没听说过“起誓”这两个字——但他明白这是叫他赌咒发誓,不能断送这个贼娃子的名誉和前途。
  侯主任那颗精于计算的冷冰冰的心,此刻又一次让一片人情的烫水淹没了——他总为这个年轻人冒着生命危险抢救自己的女儿,心中很不平静了一段时间。
  “叔叔,请你把这钱交给金光明。那十几块手帕还让红梅拿走。请记住,她没有偷!这手帕是她买的!”
  少平把自己身上剩余的钱掏出来,一边往办公桌上放,一边对侯主任说。
  “我知道哩!这手帕不是偷的!”侯主任硬把钱往少平手里塞,大方地说:“啊呀,这怎能让你出钱呢!既然这女娃娃是你和玉英的同学,这钱让我出!”
  少平仍然把钱放下说:“就这样了。一会金光明来了,让他把门打开,让红梅走。你几个不要过来,让我单独领她出去……”
  “那好,那好,”侯主任感叹地说:“你这年轻人心肠真好!啊呀,现在没这种年轻人了……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门上来个讨饭的,尽管玉英她妈关住门不让进来,但我总要掰半个馍打发这些可怜人……”
  不一会,金光明来了。侯生才立刻把他拉到一边,在光明的耳朵边说了半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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