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昊拉着不情不愿的田福堂,两人重新又进了公社,见到了正在说事儿的白明川和徐治功。
  白明川现在是石圪节公社的一把手。别看他比徐治功还小两岁,但看起来却比徐治功年龄还要大一些。
  他身体肥肥壮壮,两只眼睛又大又有光气,脸上围着一圈黑胡楂子,头发已经有些显顶了。
  白明川经常穿一身肮脏油腻的衣服,  披一领光板老羊皮袄,看起来像个炊事员或者山区的汽车司机,多过像一个公社干部。
  自明川是六六年的高中毕业生,六九年返乡劳动,七零年县武装部招收干部,他被招收后分在城关公社工作。
  当年冬天,  全公社民兵冬训,他最高光的时刻到来,一个民兵将一颗拉了线的手榴弹,  扬手滑落在了后面的人堆里。白明川眼疾手快,把这颗冒烟的手榴弹捡起,扔了出去,避免了一场大灾祸。
  为此,他被全军区通报表扬,次年就被提升为城关公社的副主任,前年又调到石圪节公社当了一把手。
  白明川中学时学习就拔尖,还能写点诗。人虽然年轻,但脑瓜子灵活,并没有像看着那么……笨。上面布置下来的所有任务,他都要积极完成,但做法和徐治功不一样。
  凡事他觉得有些害民的,只要能扛住的他都尽力扛。但徐治功却恰恰相反,他立功心切,常爱用一些过头加码的做法。
  徐治功原来是县农业局的干部,去年才提拔到石圪节做副主任。他原本不想来这个穷地方,为升官才不情不愿来的。
  所以,  他想早立功多表现,  以便于早日回到县里机关。爱人在县贸易经理部做会计,叔父徐治国就是田福军的老丈人。
  大家是不是很熟悉,对,李登云的儿子,田润叶的未来丈夫李向前,也在那里上班。
  人情社会的关系盘根错节,可见一斑。任人唯亲,任人唯近,往往是社会的常态,任人唯贤反倒是凤毛麟角,已经发现,就应该大书特书了。
  文昊早就跟这两人很熟悉了。他地位超然,农业技术硬扎,加上又刻意接近两人,还和田福军往来频繁,二人并不敢看低他。
  一来二去的,他们之间倒发展出各自的私交来。所以,在二人有争执的时候,  文昊经常做二人的和事佬。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更是常事。
  孙少平问的公社食堂的肉去了哪里?答案是差不多一多半都在公社的迎来送往中消耗了。
  在文昊前世,他们公社一个附近的小吃铺——就是卖一些猪头肉啥的,一年在公社的欠账都有十几万元,那还才是八十年代初。
  文昊熟不拘礼,进门就大声说道:“还在研究猪饲料地的那点小事呢,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还不自知……”
  徐治功最会迎来送往,表面上和文昊最熟的是他。此时一见到是文昊,就哈哈大笑起来。
  “你少来吓唬人,又行什么先惊后劝的老把戏,快些收了你的招法,咱还是好朋友……”
  “套路虽然老,管用就行,这次还真的不是吓唬你们……”
  文昊坐下来,给两位领导让了烟,继续说道:
  “你们问一下俺福堂叔,双水村地里的旱情……”
  “是哩,山上的庄稼都要旱死……”
  说道这里,田福堂腾的就站了起来,盯着文昊说道:“你是说……后面还不会下雨?”
  “只要在庄稼旱死之前下不来,之后下再大也没有用处!”
  是啊,人死了之后,就是有灵丹妙药也算个屁!
  “山上、塬上的旱死之后,接着就是川道上的水浇地,东拉河没水,为了吃的,福堂叔,你会怎么做?”
  三人沉默了。自古以来,农村里村与村之间的纷争,一是为地,二是为水,但归根结底是为了粮。
  决堤放水,争水械斗,公社里如果出了这样的事,两个负责人将难辞其咎,要是再死了人……后果不堪想象。
  白、徐两人相视一眼,然后看向文昊。
  “要我说啊,猪饲料地是小事儿,左右不过多一口少一口的事。既没有便宜敌人,也没有影响交粮任务,更没有缩减耕地,还有助于生猪任务达成,只不过是擦了政策的边,干脆下个通知,让各生产队自查,有了退回,没有自勉。省下一些救命的时间,赶快研究如何分水,抗旱保苗才是正理……”
  留三人在那里磋商研究,文昊完成提醒任务,溜达出来。他先去公社食堂吃了一点迟来的午饭,就溜着弯打算回双水村。
  结果在石圪节小桥那里,碰上了从县里幽会回来的孙少安两人。文昊看了两人神色,狐疑的问道:
  “你俩……”
  田润叶这个时候反应极快,率先抢答道:
  “少安哥去城里送衣服,俄是去取东西,路上碰上哩……”
  理由合理,但是她的眉眼和羞红的双颊还是出卖了她。田润叶没有这么大胆子,孙少安在这事上更是个瓜怂。
  细想不久前梁立雪给闺蜜打抱不平,两人后来又一起住了几天的事,文昊很快了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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