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静第一次见翟桦,  是在火车上。

她坐火车去看还在医院的弟弟,费霓给她的学校打来电话,告诉她弟弟醒了。她火车票买得急,  只买到了站票,她眼见着别人一个个不是挤上了火车,就是被家里人推上了火车,  而她连原地都没固守,  反而被拥挤的人群挤得后退了半米。她知道按照顺序排队上火车是不能的了,她也加入了往里挤的人群,可她完全没有经验,怎么挤也挤不进去。

火车马上就要开了,  她前面的男人不是正挤着上车,就是把家属往火车上推,她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论力气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她只请了三天假,  她的弟弟还躺在医院里,  无论如何,她必须乘上这班火车,想到这儿,她抛却了矜持,  拼命从两个男人的夹缝里给自己挤出一个缝隙。如果火车没那么挤,  甚至还有空位,  让一个年轻漂亮看起来还很柔弱的女孩子先进去,  许多男人都乐意做这个人情,发扬自己人性善的一面,但到这个时候,年轻柔弱的女人便成了他们挤下去的优先选择,  旁的男人体力上也很有优势,不是那么容易往下挤的,泼辣的大妈通常也惹不起,只好先齐力把弱的挤下去,这时候一个年轻女孩子拼命去挤,反而有人会想,一个年轻女孩子挤在两个男人中间,身子全跟人贴着,实在是太不得体了。

穆静这时候的姿态在有些人看来很不得体,可跟她的目的比起来,得体算个屁!她就要成功了,却又被人往下拉。“妹妹下来坐会儿。”拉她的人是当地的小混子,有人没有分配工作,也不想下乡插队,就“赖”在了家里,这批人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安分守法的普通人,少部分在社会游荡,以跟女孩子搭讪为乐。他们见穆静这么不顾矜持跟男人挤在一起,以为找到了同类,故意把她拉下来跟她套磁,他们有的不到二十岁,穆静看不太出年纪,便管她叫“妹妹”。

穆静只有一个哥哥,她的哥哥正在为这个国家的事业连弟弟躺在医院都不能看一眼,岂是这帮小流氓能冒认的,而现在因为这帮小混子她不能去看自己因救人而躺在医院的弟弟,她一腔愤恨无处发泄,呸了一口便开始骂街。她从小到大没骂过一个脏字,她因为父母出身被人刁难时没骂过,初恋跟她分手时她没骂过,弟弟躺在医院里她没法去照顾她也没骂过,现在她都一股脑儿的骂了出来。她骂的有些是她在现在这个城市最泼辣的那些人里学来的,连往外拉她的小混子都觉得恶毒,还有些来自于她的家乡话,拉她下来的人虽听不懂,也知道是极为怨毒的狠话,他们甚至连回骂都忘了,他们从没见过这么狰狞的女孩子,恰恰这个女孩儿有着极清秀的一张脸。她一边骂一边拼命继续往上挤。她的狰狞吓坏的不光是拉她下来的小混子,还有其他往车上挤的人,他们不自觉地给穆静让出了一个缝隙,穆静就这么上了车。

她没有座位,站在两旁座位中间挤着,因为她刚才的表现实在太惊人,整个车厢的人都忍不住投过好奇的眼神,这个现在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女孩子怎么会骂出本地小流氓都骂出的脏话。穆静一回看,那眼神就缩了回去,很怕穆静再骂出什么惊人的话。

在这种躲闪的目光里,穆静的羞耻心又摸着路找了回来。她自己都好奇,刚才的她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穆静抑制不住地眼圈红了,她仰着头,争取眼泪不掉下来。她知道刚才的自己一定极不好看,可如果是一味顾全好看她就上不了车。她必须要上车。

上车很难,可在车上站着也不容易,买站票的人很多,她被挤得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刚才挤上火车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没吃早饭,现在能站着都全靠一口气撑着。

渐渐地这口气变得倦怠了,穆静的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她重新恢复意识时,已经躺在了卧铺车厢。

她一睁眼就见到了一个瘦瘦高高很清俊的男人,那是她第一次见翟桦。她所在的车厢到处挤着人,到处充斥着人的气味,头油味汗酸味,以及衣服上沾上的机油味,这种味道她自己身上就有,挤火车的时候她蹭的,各种味道混合起来,她憋的简直喘不过气来,而眼前的男人依然可以保持他的风度和他衣服上的来苏水味,穆静猜他是个医生,大概是出来的急,脱去了白大褂,却没把身上的味道脱掉。

穆静不知道眼前人有没有透过眼镜看见她没有任何风度的骂街,但一定闻见了她身上的机油味以及其他被沾染的味道。她有些不好意思,从床铺上站了起来。男人让她再躺会儿,她躺的床铺就是他的。

男人这时才告诉她,刚才她晕倒了,不过现在没什么大碍,不过为保险起见还是应该补充些糖分。语气很像一个医生。

他告诉穆静他姓翟,穆静便称呼他为翟大夫。她说话的声音有点哑,刚才骂街骂的。

穆静-->>

章节列表 转码阅读中,不进行内容存储和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