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霓的照片登在头版,  她本人被迫出了名。

最打动人的不是她的形象,而是她的笑,这一笑,  把所有积聚的阴霾都给吹散了。

她原先是制帽厂的职工,如今虽上了大学,制帽厂仍把她当自家人看待,  有她照片的报纸贴在了宣传栏最醒目的位置。费霓虽不在制帽厂,  但制帽厂的职工每天都能看见费霓的照片。

冯琳每天都能在必经之路上看到费霓的照片和报道,她心里骂制帽厂无聊,费霓无论如何都不会回来上班了,这么宣传毫无必要。她不喜欢费霓,  每天却不得不看到她,有天她定在宣传栏那儿看,意外地发现费霓还挺上相,她认为费霓本人并没有照片美,  也没有照片有气质。可并不是谁都看见过费霓本人,  比如冯琳的亲友看了照片误以为费霓是个多大的美人儿——

本人确实称得上漂亮,但没美到照片那个地步。冯琳没办法去跟他们解释,照相具有欺骗性,说多了,  他们便会认为她嫉妒费霓。以前没有人信她会嫉妒费霓,  她的家世学历工作哪一样不比费霓强,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  婚姻和高考彻底让费霓翻了身。不说别的,相比费霓实打实靠分数考上名校,她工农兵学员的身份就显得不那么硬气。

冯琳意外发现费霓竟成了一项谈资,一个可以充实她经历的谈资,  她稍稍美化了她和费霓的关系,说当年她和费霓一起办黑板报,费霓对她的意见很看重,并且大部分都虚心接受。

即使费霓在场,也不能否认冯琳的话。那时办黑板报有补贴,她确实很重视冯琳的意见。纵使冯琳说得哪哪都不对,她也没撂挑子不干,要不是冯琳太过分,她不会连补贴都不要了只为以后不看见她。

那是属于冯琳的美好时光,太美好了,就无比短暂。她偶尔瞥见费霓的照片,就会回忆起属于她的美好。

可好时光一去不复返,费霓再不会听她的指教了。

来自全国各地的信纷纷寄到费霓的大学,信封上写着收信人费霓,信的内容五花八门,但最后总会提出一个要求,就是希望能够和费霓做笔友。费霓开始来信必复,即使拒绝也要写一封短信,后来信太多了,她连看信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写信寄信了。

同宿舍的老六跟费霓说:“要是报上不写你结婚,你收到的信恐怕更多。”

费霓因为报纸上的报道在学校成了知名人物,走到食堂都有人主动跟她打招呼,仿佛跟她是熟识的老朋友。她回应完才意识到,刚才跟她打招呼的人她不认识。开始几天她还不大适应,不过很快图书馆的书就让她忘了这一切。系里的老师不少是坐了多年冷板凳后重回讲台,而讲台下的学生除了应届生,也过了许多个想读书而不得的日子,一方是教学的热情空前高涨,恨不得奉献出自己生平所学,另一方则有着无限的学习热情,费霓置身在这样一个氛围里,只恨自己看的书不够多。

费霓没想到,系里老师竟然第一天就能将她的人和名字对上了号。这倒不是因为她上了报纸头版,而是因为把她的档案调到系里非常不容易。如果不是系里坚持,现在费霓已经被另一院校给抢走了。

费霓并不知道系里为了留住她费了多少功夫,她只知道她要补的东西太多了。不光白天利用一切时间读书,就连熄了灯也在被窝里捧着书看。她现在睡在上铺,宿舍两边都是床,中间的桌子拼在一起,把整个房间都给撑满了,属于个人的空间很小,小床远没家里舒服,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书看。看书时方穆扬的脸有时会突然跳进她的脑子里,她会想方穆扬此时在干什么。方穆扬为防止她看书时把他给忘了,特意给她裁了许多书签,书签上有他画的画,她看书时没法不想到他。

她和方穆扬结婚一年多,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人,哪怕不做什么,也不说话,扭头彼此能看见就好。乍然和他分开,还有点儿不习惯。

然而,这一切都是暂时的,等他们都毕了业就好了。费霓并不为这短暂的离别伤感。

医院的周护士乍看到报纸上的费霓照片,觉得很是眼熟,又看了眼名字,和记忆里的费霓对上了号。费霓的长相很有辨识度,多看几次就很难忘记。但周护士对费霓印象最深的是她的眼睛。方穆扬住院的时候,她经常看到这双眼睛。

周护士对费霓最大的印象是她很文静,不怎么说话,大多时候都只是微笑,却总是和还昏迷着的方穆扬说个不停,她每次推开病房门,就见费霓在给方穆扬念报纸念书,具体说什么,她不清楚,因为费霓的声调一向不高,只够方穆扬自己听见,而方穆扬本人躺在床上,还没醒,那话就好像她说给自己听的。她那时觉得费霓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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