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痕,转瞬消失在巷口阴影里。

  那内卫头目转身作个罗圈揖,笑吟吟道:“惊扰各位父老用膳了,恕罪恕罪。”

  满街人俱噤了声,唯闻王婆子锅里的餢飳咕嘟冒泡。

  待那玄衣人踱远,张老汉才颤着手舀浆水,泼了半碗在炉火上,哧啦啦腾起一团白汽。

  却说皇城之中轴线上,三大殿前白玉为阶、金砖铺地,文武百官按品阶分立丹墀两侧,鸦雀无声。

  千牛卫金甲耀日,执金瓜斧钺侍立御道旁,一派皇家气象。

  群臣皆屏息凝神,望着高台上那身着赤红金绣衮龙服的长公主李漟,神色各异。

  且看那衮服上金线盘绕,龙纹隐现,虽非玄色,却与天子礼服形制无二。这长公主素喜红衣金绣,昔日常以九凤纹饰点缀衣袍,已是僭越之兆。

  然则先帝宠溺,帝后默许,群臣亦不敢多言。自前番大庆殿指鹿为麒之事后,谁还不明白她的心思?如今更要修建明堂以正名分,这般作为,分明是要行女主临朝之政了。

  百官虽心中波涛汹涌,却见四周甲胄森然,又想起前时因“妖言暂止令”下狱的同僚,只得个个垂首噤声。

  有趣的是,素来与长公主势同水火的大公主近日竟销声匿迹,先帝唯一子嗣魏王闭门不出,梁王不知所踪,这般情形,更教人暗自揣度:莫非这三位都已与她达成默契?若果真如此,怎不见他们出席这明堂奠基大礼?

  正思量间,忽闻钟鼓齐鸣。

  掌印太监田令孜手持玉拂尘,缓步至七宝供案前。那汉白玉须弥座上香烟缭绕,青铜大鼎中龙涎香氤氲,青烟直上九霄。祭祀之礼即将开始,整个皇城静得连衣袍窸窣之声都清晰可闻。

  田令孜先朝北拜了三拜,这才展开怀中黄绫文书,尖声唱道:“

  伏以昊天子民,圣人御极。

  兹者四海升平,万邦咸宁。

  然先帝托梦于长公主殿下,曰:‘朕承天命,统御寰宇数十载,夙夜忧勤。今汝克承大统,抚绥兆民,明德恤祀,朕心甚慰。

  夫明堂者,天子布政之所,通天彻地之枢。昔周公制礼,天子崇儒,皆于此宣教化、明天道。

  汝当继往圣绝学,开万世太平!”

  百官听得“克承大统”四字,俱是心头一震。几个老臣偷眼去瞧那高台上的赤红身影,但见九凤金冠映着日光,晃得人眼晕。

  那文书又念:

  “谨择吉日,肇建明堂。上祀昊天,下祭后土,中享列祖。伏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长公主殿下虔秉至诚,恭行大礼。

  时辰已到,祭——”

  但见十六名司礼监太监抬着八宝鎏金香案上前,案上陈设着青玉圭、玄酒瓠、苍璧琮璜等祭器。

  李漟缓步登坛,接过田令孜奉上的七旒冕冠,两旁礼官唱赞:

  “迎神——!”

  “奠玉帛——!”

  “进俎——!”

  李漟依礼行事,先执青圭朝北三揖,又将玄酒洒于黄土。

  百官随着赞礼声跪拜起伏,锦绣朝服在日头下漾成一片彩浪。忽听得编钟磬管齐鸣,七十二名童男童女唱着《云门》古曲:

  “日月昭昭兮明堂启,凤凰来仪兮德被天地……”

  正歌吹间,李漟已行至主祭位。

  田令孜奉上点燃的栴檀香,李漟举香过眉,朝天地牌位三拜。香烟缭绕中,那衮服上的金凤竟似要振翅飞去。

  几个老臣偷瞥那服制:玄衣缥裳本该绣日月星辰,如今却以百鸟朝凤纹代之;腰间本应系白玉双佩,此刻悬的却是赤金螭龙璜。

  心下俱是暗叹:“这般僭越,恐非吉兆。”

  “初献——!”

  “亚献——!”

  “终献——!”

  三献礼毕,李漟傲然立于正中,睥睨苍生。

  田令孜又扬声道:“奠帛——!”。

  早有内侍抬上三牲太牢,将牛羊豕各宰了,献于祭坛。血水渗入青砖缝里,腥气混着香料,酿成一种古怪气味。

  好容易行完三跪九叩大礼,田令孜方唱:“撤馔——!”

  “送神——!”

  “望燎——!”

  但见司礼官将祝文帛书投入燎炉,火焰腾起三尺高。

  李漟凝视那火光,唇角微微扬起。

  百官正要松口气,却见田令孜又展开一卷黄绫:

  “奉长公主殿下谕:明堂肇建,乃国之大事。今行奠基之礼,以安社稷——!”

  早有工部官员奉上金铲玉斗。那铲柄雕着蟠龙纹,斗中盛着五色土。

  李漟方执起金铲,刚要奠基,忽见西北天际亮起一道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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