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雨的时候,山地的表面仍覆盖着一层闪着蓝光的白雪,没几天,雪浸透了雨水融化而塌陷,之后地面便长久是混着腐烂叶子的臭泥汤。水雾穷盖天地,有乌云的白天能黑得像是夜晚,零星闪灭的火光在山脊上便一个紧接着一个,蜿蜒如星点。

 山之连绵广阔不能以目穷。

 有时候,人们会想会不会雪天的时候,这没有路的山更好走些。在这万类发芽的雨天里,曾经稀缺的水狂放得不成样子。山洪的浊流猖狂地在所有能行走的沟道里奔腾。急流像是浪潮一样从较高的地方一波一波地拍到较低的地方。

 沟道成了小溪,溪流成了大河。而河岸一阵阵地被涨起来的水淹没,也就不再有个岸。水涨到哪里,哪里便是岸。

 偶尔水停,可能是雨水,也可能是山上融化的积雪不下了,岸边的黑泥土重新晒到阳光,那些被洪水洗刷的湿漉漉的石头,还有千百年前被埋在土地的化石便会一一裸露出来,吸引人们的注意力。

 孩子们喜欢那些漂亮的石头,往往想要靠近岸边,但雨随时会下,高山的积雪还在融化,河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暴涨,并且河岸确实、一天更比一天高,几个孩子从此消失不见。溺水的事情发生后,残存的部落人便严厉地禁止一切类似的行为,只偶尔会派出一个队伍根据巫的命令在河里寻一些金属矿石作为火石,寻找一些翻出的化石或骨头作为某种神秘的药材或祭祀的用具。

 有的时候不得不过河,部落便齐心协力削取树木以做简单的桥梁,然后一个个人用一种很细的麻编成的绳子彼此连着过河。

 雨不总是很大的。也有濛濛细雨的时候,不过濛濛细雨时也不好移动。好在这群山之间山洞很多。人们不必扎营,往往在雨来临前就会根据巫咸的指令寻到合适的山洞暂居。山洞并不总是很大,往往只能将将挤满所有的人。

 大家就坐在一起,看着山洞边缘摇晃的火堆里的火,看着火外的挡风墙,看着下雨,看着树木的叶子被雨打风吹去。

 还有忽然一阵雷鸣,忽然暴起的风雨把山野之间的树林点燃,火焰便会顺着山势熊熊燃烧。

 人们叽里呱啦地敬畏地开始念起那些后来人不会真心懂得的祈祷的话语。

 原先所呆的原野是危险的,如今所往的群山亦是危险的。迁徙的队伍走一会儿停一会儿……就这样过去一天又一天,阴雨连绵的季节代替了雪的季节。

 靠着特权,磐妹又偷偷问磐娲巫咸是怎么讲的:

 “雨什么时候停,我们什么时候才在一个地方长久地、安静地住下来呢?”

 磐娲说:

 “等出山的时候,就到水草丰茂的地方了。”

 这出落得漂亮的巫女端坐在山洞的边缘,露着一副可爱的苦瓜脸。她好像不大喜欢雨,所以总是绞着自己的手,坐立不安。

 磐妹的注意力便转移了。妇人牵起了她露在兽皮外的没长多少毛发的赤裸的手。

 “你是不是没见到雨,所以有些害怕。”

 磐娲没有反应,仍一副忧郁的神情望着很遥远的地方。

 “别害怕。”身体不大好的磐妹咳了咳嗽,像是她记忆里母亲的样子似的讲道,“雨是来自天上世界的水,它很恐怖,但也很温柔……只要避开那些河流所在的地方,它会保护我们的。”

 谁知,磐娲就这件事和她争执了起来。

 “不是的,妈妈,雨是一股气,这股气在地上浑浊的时候是水,轻盈地上升的时候就是雨,它分布在五湖四海之间……你没见到吗?我们烧水,水就变成了盈盈的蒸气。其实我不怕下雨……”

 “好啦好啦,你说得都对。那你怎么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是谁欺负了你吗?”

 磐妹听不懂她那套巫咸传递下来的世界观,只听懂了最后一句。

 “没人欺负我。”她说,“但是在雨天,看不到星星。”

 无法看见的群星的阴云天气,就像飘着大雪的时分,感觉自己会被时间所遗忘。磐娲一直在依靠群星计算日夜、节气、季度还有年岁,并与地上生物的活动,温度的变化联系起来。而这一套规律,就连巫咸也啧啧称奇,已经灵验很久了。

 磐妹仍然不是很懂,不过她很耐心地听磐娲讲完了她的全部的伟大发现,听她讲完了那些兽皮上的图案与天上众神的关系。

 等听完后,磐妹心想自己得找磐姐问一问,不过刚刚起身,洞穴外冰凉的雨点飞过了挡水的墙,落到了她的头发上。

 她脑袋一凉,脚步就停下了。妇人站在原地,茫然四顾,周围都是些年轻的陌生的面庞,一时之间,她竟想不起来自己认识些谁……

 雨的季节对于人及一部分动植物而言是困难的,但对于另一部分动植物而言却是天赐的良机,树木繁茂,百草丰盛。每逢不下雨的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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