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放生命的柜子没有缝隙,灯光透不进来。满室立柜的倒影像是在一个已经静止的广场上、数百数千人的屹立。

 沿场地中轴线,从盒子最大的片区从东往西走,就是盒子规格次大的片区。按抽屉的截面,次大的盒子同样可以装进大部分体型的人体。

 他打开其中一个抽屉。与他想象的一样,次大的盒子上也有玻璃,玻璃同样映着一张人脸,是张小孩的人脸。脸上泛着死一样的灰白,脸的边缘是一片深蓝色的水,也可能是冰。再其他的部分就超过了玻璃的范畴,看不清晰了。

 接下来连续五六个,也都如此。

 李明都回望了眼盒子规格最大的片区,将之标记为“前综合时代”。规格次大的片区被他标记为“综合人格时代”,剩余的片区暂且是他的技术水平不能理解的,他将之标记为“后综合时代”。

 因为这个划分,自然而然,前综合的盒子数是最少的,后综合是最多的。综合的数量,李明都数了数,比前综合也多上不少,大约有两百个。

 “两百个总能成功几个的。”

 他想。

 盒子的表面看不出盒子的构造。机器身用次声波挨个试探了下,发现综合人格时代的盒子技术至少也存在过六次迭代。

 每次迭代的幅度都不高,七种盒子可以分为一类,但他想他不能冒险,他需要找到他熟悉的那一种。只有那一种,他从第三前线和行者号中获得了相关的知识。

 李明都走在阴影里,直到一小时后,他没有找到与他记忆里的构造一模一样的盒子。

 最相似者在若干个维生系统环节,从换热到保护剂自循环都存在与从第三前线读取的设计图有不一样的地方。

 但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深深吸一口气,打开一个他最眼熟的抽屉,然后俯着身子,轻轻擦拭盒子。盒子上原本没有尘埃,但因为他的到来,他身上没有被气压室去除的一部分灰尘也就落到了盒子上。

 盒子的颜色各不相同。尘埃落在银白色的表面,格外显眼,像是镜子上的斑点。

 显像器的下面照样是一张孩子似的面庞,他的头发被剃光了,干干净净的面孔上还保持着一种迟钝的呆滞的像是在思考什么的表情——对于二十二世纪而言,那也一定是几百几千年后的事情了。

 盒子的外壳绝对不是二十二世纪的造物,应该是在这个空间站制造之初被设计的。

 李明都不懂盒子的外壳,但他懂盒子后面所连的线缆。

 如果他猜得没错,那么线缆里传输的不是电信号,而是光信号。因为在三十世纪,类似的线缆受损后曾被他翻开察看,破损的缝隙里什么都没有,只闪烁着点点的荧光。

 他更用力地拉开抽屉,直到线缆暴露在他的面前。

 直到这里为止,他所有的动作都还是可以挽回的。

 “在一百年前……刑法中所标记着的最大罪恶是故意杀死一个无辜的人,也就是剥夺一条鲜活的生命。如果有更大的,那就是剥夺许多人的生命。”

 在机器身的手开始剪断线缆的时候,他默默想道:

 “那么我想要对每一个盒子犯下的错,要么刚好相当于杀掉了两个人,要么因为没有符合的规定,而不足入刑。”

 尽管这样想,李明都的心里却仍然一片空白,好像在做一个不真实的梦,只有脖子不知为何湿漉漉的,淌下了汗滴。

 只几秒钟,线缆已被机器身剪出一个小口子。线缆随之发出一阵轻微的气体泄露声。从破损的缝隙里望去,里面果真什么都没有,只能看到线缆本身的外皮分了好几层,最内的一层是一种单质的晶体,晶体的内侧是空空荡荡的,闪着几点荧光。

 荧光是里面的光线打在观测者视网膜上打出的点。

 到了这时,李明都反而更加冷静了。不定型钻入机器身内,人身退后一步,靠在柜子上,机器身打开了手臂里的装置,通过接线的方式,让自己成为光信号的中转站。随着一阵深入感知的震颤,他仿佛有听见了连接协议发出的不存在的问候:

 “你好啊,我是第八代次线传输协议……”

 盒子的信息随之流出。

 就在这个瞬间,李明都做好完全准备,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里面空空白白,流过的只是平静的水。

 它是根纯粹供能的管线,与第三十世纪时计算并传输了一个微型世界的信息的光缆不能同类而语。

 也是直到这时,李明都再次想起了关于第三十世纪的存放晶体的盒子另一个蹊跷之处。

 “它为什么会做人类的梦呢?”

 各种零零碎碎的猜测在他的脑海里翻腾,但他已经无暇思考多余的猜测,只有一个念头在支持他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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