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顺镖局。”

 一杆大旗,上绣四个苍劲大字,底色杏黄,在冷风里飞卷如云。

 想是久无人打理,褪了些许颜色,连带着那紧闭的大门也在雪地里衬的极为破落。

 底下轩豁的空场上,一群打小在四九城混迹大的少年郎们正三三两两围聚一处,胡吹瞎侃着自己近些时候干了哪些大事。

 是翻墙撬锁,把哪个横行霸道的泼皮赖子狠揍了一顿,还是暗地里摸了某个恶商的钱袋子,做那劫富济贫之举……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的是唾沫星子乱飞,没几句,就有俩不对付的小子在雪地上拉开架势,面红耳赤的干上了。

 可一瞧见有生面孔途径此地,一个个当即就跟那听到动静的鬣狗一样,漫不经心的模样一变,齐刷刷扭头瞧去,眼中满是警惕和紧张,吓得路人远远绕开。

 自打旗人进了京,两百多年的光景,人都变得好面儿起来。

 面子高了,说出去是个人物,涨了脸,成了爷,面子低了,丢份儿。

 时逢神州陆沉,乱世当头,京津两地涌入不少三教九流,如此便造就了一股慕侠风潮。这些少年们更是热血上了头,听着茶楼里的豪侠故事、武穆传奇,便都学上了,但凡做两件事儿能从别人嘴里换来一声游侠儿,保准一晚上乐的合不上眼。

 但偌大京城要说最负侠名的,还得是义薄云天的王五爷。

 别的不说,仅是与那壮飞先生同进同退,又几番刺杀袁世凯与西太后,更是在皇城中如若出入无人之境,杀的血流遍地,放眼天下,如此胆气与能耐兼之的又有几人,自是一众少年游侠心中最为仰慕的人物。

 如今王五爷遭缉,行踪不明,可其家眷却还在京中。

 没了主心骨,加上仇家打压,这镖局的日子自是不会好过。

 但好在王五爷交友广阔,虽有仇家,对方终究不敢太过放肆,再者祸不及妻儿,碍于脸面,还得收敛着点儿。

 而这些少年郎便是担心那些仇家明面上不敢动手,暗地里使一些阴招,故而守在此处。万一有点风吹草动,打是不打过,通风报信,招呼援手还是能跑个腿儿的。

 真叫遇上了,那可是涨大脸的好机会,往后说出去也有了吹嘘的资本,心里更是早已脑补出一番少年游侠如何不畏严寒,苦守数日,勇救大侠王五家眷于水火的侠义场面。

 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嘴里嚼着半截干草,正百无聊赖的数着雪地上蹦跶的麻雀,可忽一瞪眼,一蹦数尺高,飞快嚷出几句半生不熟的黑话切口,“你俩别他娘地上滚了,水漫了,喂暗青子。”

 一群少年立马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眼睛都红了。

 在看到有人朝这边来的时候,有人高兴的都乐出声了,涨脸的时候到了,纷纷从怀里摸出家伙什,清一色的弹弓子。

 眼下北边拳乱闹得厉害,朝廷更是放出了话,谁敢携兵刃上街,一律重罪,他们可没胆跟朝廷叫板,只能拿这打鸟的弹弓充充场面,能明能暗,还能以近打远,又加了几条老牛筋,力道也是不俗。

 有位更是从后腰摸出来一包石灰粉,想着见机不对就朝对方脸上招呼,哪料这厮忘了自己顶风站着,刚一打开,先把自己人给迷了,惹得一阵鸡飞狗跳。

 却说空场一头,行来俩人,一男一女。

 男的瞧着二十出头,蜡黄脸,背着背篼,身长肩宽,头戴一顶狗皮帽,裹着件洗的发白的青色棉袄,袍领高立,一双黑色棉鞋迈着轻缓的步子。

 女的从头到脚捂得严实,身子骨却单薄的厉害,时不时还咳上两声,紧紧跟着。

 二人径直到了镖局门口。

 “京城里好像没这号人物,而且瞧着怎么像是走江湖的手艺人啊,比咱们也大不了多少,要不谁去探探底细,试试来路?”

 众人正商量着一试对方深浅,哪想那蜡黄脸汉子已有所觉的睨了过来,一颗脑袋在脖颈上转了半圈,冷冽刀眼横空掠过,原本还叽叽喳喳不停的一众少年游侠瞬间噤声,只觉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竖,胆气弱的,干脆两眼一翻,直直躺地上了。

 “哎呦卧槽,点子扎手,并肩子扯呼!”

 “快去找宗生大哥!”

 一个个赶忙拖着昏倒的同伙儿,在雪地上拖出一道痕迹,跑得飞快。

 陈拙看的皱眉,并没多想,视线收回,他望向面前紧闭的大门。

 “德容感化!”

 “义重解骖!”

 两块匾额,一左一右挂着。

 抬手叩响门环。

 “铛……铛铛……”

 不多时,镖局大门被人打开。

 “你们是?”

 开门的是个妇人,中年岁数,两鬓见白,神色略显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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