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江远波是方圆谷最后一名医者,  他继承衣钵的时候,那里已经空无一物。

二、

方圆谷有些奇特,这三个字并不指向某个确切的地方,  而是医药世家的名字,这群人在哪里,  哪里就是方圆谷。

他们拥有祖上流传下来的绝妙医术,  掌握着足够让天下名医艳羡的典籍簿册,几乎能生死人,肉白骨。

这种可贵的能力并没有让方圆谷名声大噪,  相反的是,  世人只知道某些崇山峻岭中隐居着神医,而具体在哪里,又是什么形貌,没人能说得清。

这是有意为之。

很多年之前,  那时候前朝还未立,  天下动荡不安,一个身怀绝技的医者出现在某位大人物的营帐内。

那名医者便是方圆谷第一代宗师,他天赋过人,自学医术,  为黎明百姓的现状而痛心,他医治好了那位大人物的头疾,从而促使某场至关重要的战役获得胜利。

他被对方留下,奉为座上宾,  后来又引以为左膀右臂。名声,  荣光,  地位,  他得到了作为一名医者能得到的一切。

但是,  要剥夺这一切也十分容易。

大人物有一名兄长,他们分别镇守在河的东西两侧,坐拥数里山川。这位兄长的儿子,染上了重病,医者被邀请去诊治。

医者去了,他看过之后便坦言,此病症来势凶猛,但不是无法可解。

有一种猛药可治此病,会让患者受尽痛苦,治疗时间需要七天。

医者反复强调,这过程万分凶险,他虽有十成把握,但旁人看来未免心惊肉跳,若有大人有疑虑,便不行此着。

彼时医者已经名扬天下,他的话让对方沉默了很久,最后,大人物只说了七个字,兄长信孤,孤信你。

医者那时年轻而自负,他为这句话振奋鼓舞,自以为和所效忠之人达成了默契。

他全力救治,亲自写方煎药,第一天,病患在药力作用下陷入昏迷。

第二天,剂量加大。病患脸色白得像一张纸,躺在榻上急促地呼吸,像个喘不上气的垂死之人。

第三天,佐以金针。病患终于不再喘息,他安静地躺着,冰凉坚硬,胸口没有起伏,若不是微弱的脉搏,几乎同死人无异。

第四天,用草药熏烤足底大穴。病患口鼻开始涌出血液,深红乌黑,像淤在河道中的污泥。

第五天,污浊流尽,可血流未止。鲜红的液体大片大片淌出,浸透了棉褥。

第六天,没有第六天,因为病患在第五日的深夜停止了呼吸,再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医者不明白是为何,他说把握有十成,那便定有十成,血最后为什么没能止住,他不知道原因。

也没有机会再细细从头推敲研究,因为王侯震怒,当几名将士手持刀斧绳索来到医者面前,他明白过来自己将死的命运。

王侯不让他死得痛快,因为自己的孩子受尽了苦楚,所以他要把这些折磨都回报到罪魁祸首身上。

医者在监牢里只呆了一个白天,入夜的时候,他所效忠的人——也就是死者父亲的弟弟,来到他面前。

这位乱世中的野心家,面上带了沉痛,要放他走。

医者说“鄙人戴罪之身,已无颜接受主上救助,况且,若离开,旁人定知晓是主上所为。”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没有求生欲望的人的表情,他以医术自傲,从未犯过这么大的纰漏,赖以依存的信念被毁,他已不愿苟活。

对方愣了愣,又劝了几句,然而没有什么效用,最后只好离开了。

医者留在监牢中,依然忍受着折磨,平常人无法想象的严酷刑罚落到他身上。他在恍惚与清醒中浮沉,

几番以为自己已死,终于在某个昏倦麻木的时刻,听到外边传来动静。

有人奔走大呼“大王有难!速速围护!”

刀兵相激的纷乱声音响了一夜,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人走了进来。

是大人物的近侍,他说昨夜敌军偷袭,王侯不幸殒命,您不必再受关押了,主上在王帐中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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