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

看着对方那种痛苦挣扎的样子,她忽然感觉到心里有微妙的起伏,仿佛有一个声音苏醒过来了,急切的催促着她,想要上前查看那个人的情况。

白薇皇后反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里露出隐秘的笑——白璎,我的血裔……终于,你还是按捺不住了么?如果你真的如此焦急,为何却要借助我的手呢?你该醒来了。

一念未毕,身子忽然一震。白薇皇后张了张口,胸臆中有什么东西硬生生的冲出来了——身心转换在一瞬间完成。

“苏摩!苏摩!”在意识消退的刹那,她听到自己开口发出了惊呼——不,那已经是白璎的声音。在那一刹,那个优柔的血裔终于如此强烈地凸现了自身的意志,夺回了这个身体的控制权。

“苏摩……”白衣白发的女子掠到了黑暗角落,将手放在那个苦痛挣扎的人的额头上,急急低呼着他的名字。后土神戒发出了纯白色的光,笼罩在海皇身上,水流一样进入了脑部,以“护”之力量催合着受到损伤的一切。

“不……”他却是极力的抗拒,想从这种光里挣脱。后土的光如影随形的笼罩下来,柔美纯白,一分一分将他眉心溢出的黑暗之色压制。

外面湖上的黑色波浪在消退,镜湖之水仿佛被某种无形力量重新压制,渐渐平静。

房内寂静如死,只有急促的喘息。

在半个时辰的痛苦绞杀之后,苏摩终于放开自己的手,一声不响的沉入了黑暗的最深处,闭上眼睛。每一次自残之后,他都需要以极快的速度来弥合伤口。

“苏摩,苏摩。”沉默中,他听到有人在急促叫着他的名字,有一双手伸过来,托住了他向下沉的身子,紧紧抱住了他,仿佛想分担他体内分裂的痛苦。

谁……放…放开手……不要碰我……神思有些恍惚,苏摩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人,眼神却忽然变了——有泪水坠落在他的脸上,温热而湿润。

他定定看着面前俯下的脸:不、不是白薇皇后!

“请……请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苏摩。”那张脸在咫尺外的上方、悲哀的凝视着他,轻轻开口,语气宛如梦幻——是做梦么?一百年了,他曾经在无数个梦境里看到过一模一样的脸;每一次,那个幻象都消失在他将要触摸到她的一瞬……这一次,还是在做梦么?可是,却为何比以往任何一次梦境都要清晰——

清晰到,能感觉出泪水的温度。

“白璎。”他终于清楚的吐出了这个名字,抬起了手,一寸寸触及她的脸。

她的脸苍白如雪,仿佛是冰做的肌肤玉做的骨。唯有泪水是温热的,顺着他指尖一滴滴滑落,证明了眼前这个人存在的真实——是真的……是真的!这不再是遥远的回忆,也不再是无法触摸到的影子。这一次……终于是真的了!

他忽然如释重负的微笑起来;一切都是值得的。付出了那样巨大的代价,不惜舍弃了族人、扭转了星辰,悖逆了天地——他的手、终于能穿越时空和宿命,触到了她的脸。

她在他的掌心无声哭泣,眉目静好,一如百年之前。

苏摩定定地看着她,心里有前所未有的平静——种种与生俱来的黑暗和憎恨都悄然隐去了,他仿佛回到了无限久远的从前,前世的记忆和此刻重叠。白璎……白璎。这两个字在百年后依然保持着那种魔力,当他在白塔顶上的黑暗里苦苦挣扎取舍,当他在慕士塔格的冰雪里完成了身心的蜕变,当他无数次在流浪的路途上濒临死亡……

无数个黑暗的长夜里,这两个字,曾无数次浮现在心底。

无数的声音在心底里呼啸,排山倒海而来,仿佛要突破胸臆里钢铁的牢笼,逼着他对眼前的人冲口说出埋藏已久的那两句话——那两句话……都只有三个字。

然而,那寥寥几个字却仿佛最严酷的封印,需要无限的力量去开启。

长久的沉默中,外面的天色却缓缓黯了。

黑暗的角落逐渐扩大,最终将整个室内都笼罩在一片昏暗中——仿佛宿命和回忆的影子在这一刻追了上来,将好不容易得到安静相处机会的两人重新笼罩。

在那样的重压下,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相对,仿佛深味着种种悲凉和怅然。

“苏摩……”最终,白璎先平静了下来,“你为何也会来帝都?”

苏摩眉头微微蹙了一下,简短地回答:“和你的目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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