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静又开始穿十来年前的那些衣服。她不觉得自己和画中少女有任何相像,  可瞿桦对她好像也没有任何不满。她觉得这样也好,装贤惠也是够累的。

穆静不再在餐桌上特意给瞿桦布菜以示对他的关心,只有他自己的时候,  她也不再拿话敷衍他。偶尔谈话,  穆静便请教瞿桦一些手术方面的问题,给他一个发挥的空间。

她对男人的认识最初是从她父亲那儿来的,她的父亲最喜欢对着母亲讲他的发现和理论,  穆老师为了夫妻间的和谐有时也表现出对丈夫的崇拜,这时她的父亲老方就飘飘不知所以,  然而穆老师大多时候都有工作要忙,没时间敷衍他,他们兄妹姐弟三个对着老方的理论也毫无兴趣,好在外面崇拜他的人有很多,他虽然有行政职务,  但他也技痒挤出时间给学生开课。有一段时间,穆静甚至觉得男人都是好为人师的,而解决方案也只能是真去做老师,学生为了考高分,甭管讲课的人多么不着调也要扒开字缝去研究他的讲义。至于不做老师的男人们,无处安放的见解至少有一半要奉献给自己的妻子或女友。她的哥哥乐意给他嫂子普及物理知识,而她的前男友以前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喜欢跟她讲现代剧作,  至于他的弟弟,  不仅烦被人教,  也烦教人,  可他是个孩子,  不算是个男人。

她给了瞿桦在家为人师的机会,  像瞿桦这种爱呆在医院的人,  对手术总有许多要说的。但这着并不灵,瞿桦更喜欢听穆静说,她说的同时他用手指给她进行全身检查,这比较符合他们白天的职业。

瞿桦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本油印的生物数学讲义,请穆静看了给他讲一讲。穆静情愿在这方面帮他,省得在别的方面敷衍他。瞿桦白天要么在手术台前站着,要么在门诊坐着,有时晚上还要值夜班,回家来他只愿意躺在床上听穆静讲课。瞿桦一边听,一边用手指给穆静检查身体,穆静让他不要这样,瞿桦说没关系,这样也不妨碍他听课,他听得懂。他是医学生,数学也是有点儿底子的,中学的时候数学竞赛拿过市里一等奖,他因此在中学时拿了大学课本自学,自学过程中意识到自己天赋不够,放弃得很干脆,高考时直接报了医学院。这点儿底子不够搞研究,但一心二用地听课倒是够了。穆静的课到后面讲得很艰难,她很难完整地说一句话,可她又要坚持把话说完,瞿桦还总是插嘴提问。她的课开始时很有准备,结束得却往往很突然。

为了感谢穆静给自己讲课,瞿桦问穆静有什么要求。穆静说能够帮他她已经很满足。她又和瞿桦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才提到她的弟弟。老瞿虽然一直主动说要把方穆扬接过来,可都是大而化之的,接来住哪件房问题他却从没考虑过,虽说来了可以再安排,但那意思还是差些的。穆静委婉地问家里有没有多余的房间,她的弟弟小时候拿过少儿画展的大奖,这些年一直在画画,瞿桦要是想跟人谈论油画的话,等弟弟来了,可以和他交流。

瞿桦想起了火车上的画册,那或许是为她的弟弟准备的。

瞿桦没指出穆静话的问题,他仍记得穆静曾跟他说,他的小舅子连自理能力都没有,全靠人照顾,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和人谈论油画。不过即使能,他对和方家老三谈论油画也没什么兴趣,他还是更对他的病情感兴趣。他一直在等着穆静跟她讨论弟弟的病情,那曾是他们头几次的一大话题,但一个月之后再见面,穆静却再没主动谈到过,除了不信任他的人品,对他的专业大概也不怎么信任。他自己说不清哪个更令他不快,大概是后者。奶奶的情况越来越好,即使穆静不跟他提,他也会主动提。

瞿桦似乎很支持他的小舅子过来,他对穆静说:“这件事我跟爸妈说,你就不用管了。”他母亲听了瞿桦的理由,不免说哪有把妻弟接过来做病例研究的,就算这么想,也不能和穆静这么说,多伤人家孩子的心。因为怀着对儿媳的愧疚,瞿桦的母亲特意为儿媳的弟弟安排了一间向阳的大房间,婆婆和公公虽然都同意把方穆扬接来,但原因则不同,老瞿是欣赏方穆扬的为人,而他的老伴则是因为他是儿媳的亲弟弟,接过来也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

就连买票的事也是瞿桦帮的忙,他特地给穆静买的卧铺票。在筹备把方穆扬接过来的过程中,两人说的话也多了许多。主要是穆静说,因为弟弟要过来一段时间,穆静当然不能让人讨厌她的弟弟。她说的都是弟弟的优点。

别的知青抱怨乡下苦。弟弟却写信同她说,乡亲们已经在这里呆了一辈子,他呆几年怎么就不行了,他呆得很好,还有老乡给他猪油烙饼给他摊鸡蛋。

“他在哪儿都能找到生活的乐趣,其实他一年也就能吃上几次鸡蛋,给我来信总提,好像天天能吃到似的。他很喜欢乡下,觉得一直呆下去也没什么。”穆静心里却觉得是有什么的,人家再苦些,也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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