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时期辉煌的厂区如今被一道破败的白墙围着,白墙早已斑驳,生出了各种各样的苔藓,一幅人类灭绝以后的植物独自茂盛的末日形态。
院子门口的地势比工业园区高一些,站在院子门口便能看见厂区全貌了。
作为龚妈妈指派的导游,龚小娥垂头丧气地解说:“这就是老厂原址,现在环保整治厂子已经搬了,地好像要被拍卖了,我妈他们说标价几个亿呢,卖给开发商,到时候高楼一建我家就不是江景房了……现在的高楼,一修就是好几十层,我家虽然在坡上,但只有八层……”
龚小娥老巢所在的老楼,老是老,但当年也是个干部楼,所以建在整个家属区地理位置最好的地方,略高,直接俯瞰平坦低矮的厂区和一湾碧绿的江水。
男神波澜不惊地环视整片厂区,接下了龚小娥的话头:“的确很可惜。但如果新建的房屋不是高层,视野应该会好一些吧?”
龚小娥眼神亮了亮,很快又失去了高光,学着龚妈妈的语气道:“现在的房地产商,哪家不唯利是图?地都拿下来了,不修个二十几三十层,怎么够呢?”
男神被龚小娥那小大人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又问:“你们家住八层,没有电梯,奶奶出入方便吗?”
龚小娥“噌”地红了脸——男神没说“你奶奶”,是直说的“奶奶”,约等于“咱奶奶”……他认可和龚小娥是一家人!
幸好夜色微醺,不能轻易分辨肤色,龚小娥仰面,试图用高深的抿嘴掩盖她的心动与慌乱:“奶奶老是抱怨出门买菜累。但有啥办法呢?”说罢,龚小娥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别说龚奶奶觉得天天爬楼梯累,就是她也觉得累。龚妈妈常说某某家又买了电梯房,某某家干脆买了洋房,龚小娥也是十分羡慕。
“最近在推进老旧小区改造,”男神似乎很好奇,刨根问底着,“还没推行到这里吗”
龚小娥更加垂头丧气:“嗐……我妈说咱们区穷呗,轮不到咱们。”
王崇明勾了勾唇,恢复了平日里的礼貌笑容:“原来如此。”
龚小娥沧桑地长叹一声:“坚持吧!我爸说反正我平时都不运动,就把爬楼梯当作健身好了。”
王崇明笑道:“未来总会好的。”
龚小娥诧异地看向王崇明,竟然不知道男神也会输出鸡汤。
感受到她的视线,王崇明垂眸,回看她道:“你相信吗?明天总会好起来的。我曾经也不相信,直到过了很久,这句话总算实现了。”
他的嘴角自然弯起,他的眼中却有星辰大海。
龚小娥心脏都快跳离胸腔,只好移开视线,结结巴巴道:“那……那我也相信吧……我……我带你在家属区转一圈吧……”
龚小娥人生的前十二年半都是在家属区的几亩地里跑大的。家属区本身就位于市郊,她小时候便上山下河(打水漂),飙(自行)车捉鱼。
方圆几公里内每个坐标都充斥着她的童年回忆。
经过那些地方时,龚小娥开始喋喋不休她童年在这些地点发生的趣事。
两人路过龚小娥念过的小学前。龚小娥开心了起来:“好久没来了!以前学校后门这边好多卖小玩意儿的,小玩具什么的。对了,还有节日贺卡。每逢个教师节、元旦节啥的,这些小摊儿都卖贺卡。我选择困难啊,我就买一堆,然后送给每个老师。后来你猜咋地?他们就传言我当上大队委、大队长都是因为写贺卡给老师贿赂来的……关键是当我面也不说,连我最好的朋友都没透露给我。最后是谁告诉我来着……哦对!我同桌!”
然后她连忙捂住了嘴——忽然想起来她暗恋同桌来着。
但王崇明似乎没有察觉,还问她:“你的好朋友为什么没告诉你呢?”
这件事她曾问过龚妈妈,龚妈妈的回答是,他们龚家在家属区属于条件比较好那种,容易遭人嫉妒,说不定她朋友都参与了八卦,也就不会告诉她了。
但龚小娥只说:“嗐,或许人家并没有把我当真朋友吧。”
所以出了家属大院后,面对全沙岳市选拔来的精英小孩,龚小娥变得更加自卑、难以打开心房。
忽地,她的小手被一只大手握住,驱散了她心中的阴霾。
她抬头看男神,得到了男神的宽慰:“小娥同学,你愿意和我当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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