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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听到过府里人传的闲话,似她家姑娘这般的娇花弱柳,又哪里知道夫妻间的琴瑟和鸣?也难怪二少爷连蒹葭院的门都不肯进。

 难道大学士之女、宁安伯府的二少夫人难不成还要学狐媚子笼络男人那一套不成?

 可是如今,只怕情势不由人。

 已经被人从府中送来了庄子上,要是再下去,让那冯家女登堂入室,只怕偌大伯府都没有姑娘能站脚的地方了。

 净了手和脸,沈时晴坐在文椅上端水漱口,就看见阿池小心地跪在了自己面前。

 “姑娘,要不、要不咱们回伯府里去找谢家夫人,您就说,愿意那冯家表姑娘进门,把她拢在府里当妾定下名分总好过如今……我看姑爷也不是有长兴的,只等他对冯姑娘淡了我们自然可以再计较。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只要姑娘您愿意退一步,牢牢握住了名分,剩下的自然可以从长计议。”

 “淡了?”沈时晴垂眸看她,语气轻轻,透着些冷泉似的清冽,“淡了又如何?他也总有情到浓时的新人,到时我还让人一抬一抬地抬进来?听着倒是不错,是个顶好的牙婆了。”

 抱着自家姑娘的腿,阿池连声说:“姑娘可千万别动气。”

 “我与你动气做什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与垂云、图南、培风三个人陪我嫁入了这宁安伯府,自然事事替我谋划,可我沈时晴不愿过曲意逢迎看一个男人脸色过争宠的日子,过去不肯的,来日自然也不肯。”

 沈时晴脸色淡淡,抬手将额边的一缕碎发勾到了她耳后。

 “谢家娶了我这个沈府遗孤,就算把我休了,哪怕是为了名声也不敢在明面上亏待我,这也够了。”

 沈时晴生得极为净白,眉长而乌,瞳色也深邃,看人时常带着一股幽然之意,仿佛藏着无数欲语还休的浅愁轻恨。

 灯影轻颤,她轻声宽慰:“阿池,我暂且过得还不坏。”

 阿池无声啜泣:“哪里不坏了?谢家的下人们也是狗仗人势的东西,见小姐你迟迟没有回府,一个个都不像样起来,竟然连巡夜值守的差事都无人愿意做了,还要图南和培风带人巡夜,这也才不过月余光景,日子久了奴婢只怕更委屈了姑娘。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就先认了安姨娘生的儿子……”

 沈时晴拍了拍她的肩,不让她再说下去。

 当初又如何?人在当下活,不可回头看。

 “阿池,要不,我也为你安排亲事吧。”

 跪在她脚边的婢女差点揉了她的裙子:“姑娘?”

 “垂云出嫁的时候她相公贺长轩还是白身,现今也被人称一声举人娘子,她属鼠,比你大四岁,你的事也拖不得了。”

 沈时晴不是临时起意,谢凤安借口游学去晋阳一待数月,谢家的夫人突然态度大变,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去年边关大捷,冯姑娘之父高升至三品广武卫指挥佥事,又如何肯让自己的女儿当妾?却又没有将谢凤安早早赶回燕京,只怕也是有难言之隐……比如那个冯家姑娘已经怀有身孕,怀有身孕却不急着入宁安伯府,冯家在故意抻着谢家让谢家把二少夫人的位置奉上。

 而她呢?十五岁加入谢家,至今七年,只“无所出”一条就能让她无话可说。

 趁着还在宁安伯府二少夫人的位置上,她的婢女还能稳妥出嫁,等她真成了困在这庄子里的“下堂妇”,她的婢女想要风光嫁人恐怕就难了。

 看着她定定地看着自己,阿池眼中终于滚下了泪:

 “我的姑娘呀,你可多顾念下你自己吧!”

 第二日午后,重制的头青色刚刚兑着油胶和好,宁安伯府却来了人。

 是一车粗壮婆子。

 “二少夫人,这几日老夫人身子不适,夜里又梦见了老伯爷,夫人说阖府女眷当抄经往佛前供奉,为老夫人祈福。”

 看这些人竟然带来几十卷经书让她们姑娘抄写,沈时晴身边的婢女们面色铁青。

 沈时晴面不改色,又听那个管事说:“二少夫人,夫人还说了,为了让菩萨知道您的诚心,这经书还请您跪在祠堂里边颂读边抄写。”

 这次,沈时晴没有说话。

 几个婆子站成一排“请她”去佛堂,几个婢女要冲上来阻拦,被她用眼神制止了。

 佛堂里只一个蒲团,一个香案,上面摆着铜铸的佛像。

 沈时晴伏在地上,身上仿佛已经被冷意给浸透了。

 看守她的婆子们不知去了哪里躲懒,她慢吞吞地抬起头,看见香灰从香案上落了下来,已经是又燃尽了。

 窗外,几声虫鸣,一点远星。

 她怔怔看了片刻,抬起手,从头上拔下了发簪,簪头的玉珠浑圆明润,仿佛另一轮圆月被她捏在了掌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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