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吃肥沈三废的身子,明明已经是二更天了,赵肃睿还是让图南给他做了一只红炖鸡,是把极肥的好鸡先用甜酱里外擦透,再下油锅炸成了红皮,最后加花椒八角之类的香料用慢火煮到酥烂,吃的时候手指一提就能把一整个鸡腿儿给卸下来。

 赵肃睿举着一个鸡腿,吃肉的时候都不能说是在“啃”,而是在抿着吃、吸着吃,稍一用力连鸡腿关节的脆骨都被他叼进了嘴里。

 听见沈三废说她骂了太后的时候,赵肃睿被鸡脆骨呛着了。

 沈时晴等了片刻,将手中的《中庸解义》又翻过去一页,才不紧不慢地说:“陛下别着急,臣妇窃占皇位以来做了不少该杀头的事,您也不必事事生气,只管记在心里,改日有机会就将臣妇多杀几次。死一次也是死,死十次也是死,还请陛下替臣妇攒着,攒到了千刀万剐咱们再一并了账。”

 沈三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缓冷淡,如果是往常,赵肃睿早就损她了,只是如今真的对沈三废动了杀心,赵肃睿反倒谨慎了起来。

 他沉思片刻,说:“沈三废,你竟然对朕自称臣妇?你这算是哪门子的臣?反臣?逆臣?叛臣?”

 沈三废笑了一声:“陛下,臣妇如今高坐朝堂,您要是不想听臣妇自称臣,那臣妇也可以自称点儿别的。”

 比如,“朕”。

 赵肃睿何等聪明?他瞬间就洞悉了沈三废的意思。

 停了半天的手里只剩了一根鸡骨头,赵肃睿手指一松,任由鸡骨头“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沈三废啊沈三废,几日不见,你跟朕说话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沈时晴面上仍然带着笑,“陛下”这两个字,意味着权术而非正道,数日前,她被赵肃睿一言点醒,不仅决心要走一条与赵肃睿不同的路,也终于脱去了她在皇座上的最后那点战战兢兢。

 这样的她在面对赵肃睿的时候自然也就更难恭敬。

 “君主”是一幅好皮囊,谁在这皮囊之下,谁就能引万千苍生走向她想去之处,现在她沈时晴是这皮囊之下的一缕魂魄,从前的赵肃睿又何尝不是呢?

 沈时晴又翻了一页书,才说:“陛下,人的胆子一旦大起来,除非被吓破了,不然是很难能小回去的。”

 抓了一个鸡翅往嘴里塞的赵肃睿听得一阵龇牙咧嘴,旁人也就算了,沈三废这货的胆子什么时候小过?

 让自己别去想那些糟心的,赵肃睿说:“朕真是没想到啊,你竟然真的要清查太仆寺的旧账,还拿我那大舅舅开刀。你以为这事儿做起来就容易了?从兵部到户部从太仆寺里拿钱的人可多了去了,这些当官的别的不会,勾结串联的手段比他们吃下去的米粒子还多,你想查账,你有能用的人么?那些御史你让他们拦着朕修园子那一个个能原地蹦起三丈高来,你让他们去上折子骂勋贵、骂外戚,他们也乐意,可你真想让他们去查他们的同科、上官家的姻亲、同僚?哈。”…

 赵肃睿说完自己先笑了:“沈三废啊沈三废,不说别人,三个阁老里面真正能帮你干活儿的也就一个李从渊,朕就等着看,他那一把老骨头能替你扛到什么时候。”

 西苑朝华苑侧殿暖阁里烛火轻跳,沈时晴抬起眼眸,看向了堆在角落里一些奏折。

 这几天御史们各种弹劾曹逢喜,就好像让太仆寺亏空至此都是曹逢喜一个人的错。

 “陛下说的有道理,您觉得臣妇应该如何找到能用之人呢?”

 赵肃睿这下真被气笑了:“沈三废!你用朕的身子捅出了大篓子还要朕替你描补?”

 沈时晴低头继续看书,在心里道:“陛下当然可以不说,那臣妇就先累死李阁老,再闹得朝堂动荡难安,最好是把国库里的钱都花尽了,反正臣妇不会打仗,打漠西都尔本这种苦差事就算了吧。”

 赵肃睿:“……”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他会被一个什么都废的废物给拿捏成这个样子!

 “行啊沈三废,你是觉得这世上你没什么可顾忌的了是吧?你信不信朕……”

 想起之前自己用图南威胁沈三废,结果沈三废直接要喊二十个禁军陪侍,赵肃睿突然噤了声。

 “陛下,我如果还是那个被困在后宅里的女人,我自然颇多顾忌,可我如今不是了。既然已经犯下了无数大罪,那我也已经是个必死之人,所以,我既不是沈时晴,不会在乎那方寸宅院里的种种,也不是昭德帝,这天下如何动荡,来日史书所记也与我无干,就像我想关你的舅舅,我就关了,我想骂你的母后,我就骂了。可您不一样,此时那个小小的庄子是您实实在在的栖身之所,你也依然是大雍朝的皇帝陛下,小小的庄子您舍不掉,大雍的天下您也舍不掉。”

 沈时晴斜靠在榻上,眼前看的是明明是那几个字,却依稀想起了当日她见过的顶着自己皮囊的昭德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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