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了他一条狗命!”

 “朕不追究,是因为朕之前也有疏于管教之处,但是从此以后,你们再犯,我就会依着《大雍律》处置。”

 “是!奴婢记下了!奴婢谢过皇爷!奴婢定让宫中上下太监都记下!”

 这些日子下来,沈时晴对一鸡还是有些信任的,他勤谨聪慧,时刻将皇帝的所思所想挂在心上,只要他别生出贪心,也是个不错的内官了。

 转身,看了一眼随一鸡跪拜而倒伏下去的三山帽,沈时晴慢慢走回了床榻前:

 “朕有三件事要做,第一,朕要彻查这些年‘鲥贡,账目,派锦衣卫下去,所有经手官员全数查问,无论品阶,不能放过一个;第二,朕要清算这些年太仆寺的出入账目,这件事交给刑部与都察院去做,六科给事中协查督办;第三,朕明日要出宫,再去见陈守章。”

 从皇爷说完了要办的第一件事,一鸡就蹲在地上不敢动弹,等三件事说完,他连气也不敢喘,只匍匐在地深深埋着头。…

 自从皇爷见过陈守章,对陈守章行了一礼,一鸡心里就一直惴惴难安,到了今夜,他的担心终于成真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就让陈守章死了。

 他死了,这天下还能继续太平。

 见一鸡已经吓成了木鸡,沈时晴先笑了。

 她心知走出这一步之后,她和真正的昭德帝就算是彻底分道扬镳,等到昭德帝回到这个身体的那一天她必死无疑。

 可她还是要做。

 她站在这,她看见了,她听见了,她就要做自己该做和能做的事。

 想通之后,她只觉得如释重负。

 她是沈时晴,就算在一个皇帝的身体里,享受着一个君王的权力和奢华,她依然是沈时晴。

 “明日早朝,你替朕宣旨。”

 “……奴婢领旨。”

 旭日还未升起,冷肃的奉天门之下,一鸡奉命宣读了陛下的旨意。

 满朝皆惊,几位阁老互相看了一眼,立刻就明白陛下并没有跟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商量过。

 不知怎的,李从渊的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他这颗心悬了十几日,终于放下了。

 原来陛下不是要迁都啊。

 仔细想想,比起劳民伤财的迁都,废掉一个区区的鲥贡也不算什么。

 每年朝中为了鲥贡花的钱不在少数,能省下一笔,说不定还能用来做点儿好事。

 至于陛下要清查太仆寺,李从渊在心里默算了下,当初兵部和太仆寺之争以南太仆寺大半官员被罢黜而作罢,如今清查账目,少不得又会掀起旧事。

 他抬了抬眼皮。

 从心底来说,他并不反对此事,太仆寺这些年被户部和兵部当成钱袋子,反倒成了各处遮掩自己亏空的工具,如果能清查一番,说不定还能抠些钱出来。

 只是,这个查,是大查,还是小查?是查到兵部户部为止?还是将这些年大雍朝从各地到六部的窟窿口子尽数查了?

 眼睛的余光窥见了金台上的一角龙袍,李从渊心中一动。

 此时,他想起了今日早朝之前去给陛下讲书时陛下说的话。

 其实,陛下不过了问了他一句《尚书》中的话。

 那句话是“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今年不过二十又二的陛下穿着一身浅绛色的龙纹直身袍,愈发衬得他眉目有神,站在乾清宫东暖阁闻着有些陌生的淡雅香气,李从渊只觉得自己眼中的陛下比从前又变了一副模样,他似乎眉目间愈发舒淡,可身上却有了几分渊渟岳峙般的气势。

 李从渊想通了。

 陛下,他是要大查,或者说,彻查。

 手中横持象牙笏板,这位实际上的当朝首辅躬身行礼:“臣等,领旨。”

 看着满朝文武对着自己行礼,沈时晴的脸上没有表情。

 远处的天上渐起熹微,御道旁的灯在风中飘摇。

 遥远晨钟声响彻整个燕京。

 被钟声惊起的鸦鹊从金色的屋瓦上掠过。

 日光所及之地,也许是她这一生都无法抵达的远方,可她要在这片土地上留下属于她的痕迹。

 “诸位,大雍立朝二百年至今,不管有多少窟窿,朕都敢看,要看,从窟窿里抓出来的蛀虫,朕也都敢杀,要杀。朕将丑话说在前面,十月初一之前能将亏空填上的,朕可从轻发落,十月之后被朕查出来的,自有《大雍律》在看着各位。”

 四下寂静。

 沈时晴站起身,一拂袍袖,转身离开了金台御座。

 “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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