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她院子里的消息,带着人赶来看着两只哭瘪了脸的小花猫先笑了足有一刻。

 笑完了,阿娘亲自取了帕子来给她擦脸,又问她:

 「如何,这下知道穷家难当了吧?」

 「知道了。」沈时晴噘嘴,「我一定好好赚钱,跟娘一样,绝不过穷日子。」

 她娘失笑:「你娘我能过得自在是因为母家有钱,你以后纵然能赚了钱养活自己,也是因为家里金尊玉贵养了你,教了你本事,我驯马的手段是从几百匹马里练出来的,你的文采画功是当朝状元教出来的。」

 沈时晴吸了吸鼻子。

 又听她娘说:「如咱们娘儿俩这般幸运的女子,天下才有几个?就像你姚姨母,她学识一般,家世平平,头上公婆俱在,你楚伯父的那点俸禄又要供养老人,又要支应家里开销,哪里能够?儿子娶媳女儿出嫁,都是钱,她家只有一个老仆人,打水做饭这等活儿都要她自己做,身上的衣裳、睡觉的被子也得自己做,晚上还得摸黑织布,连灯油都舍不得。」

 沈时晴抬起头,听见自己的阿娘说:

 「你再看看楚伯父,满京城都知道他勤俭,可他身上的衣裳可有损破?他与你爹一道喝酒喝茶,可有过囊中格外不堪的时候?」….

 还是小姑娘的沈时晴扁了扁嘴:

 「娘是因为我说姚姨母穷酸才这般教我,我懂了。」

 她娘摩挲着她的头:

 「小阿晴,楚济源这个名字熠熠于朝野,因为他身后有个叫姚杜娟的女子,你要记住。」

 沈时晴记住了。

 她体谅了姚姨母的沉默和寡淡,对她和旁人别无二致,娘教她年节时候给亲近人家备礼,她也学会了要给姚姨母少一些金银摆件,多一些实在的布帛菜蔬和肉品。

 她还假装自己极喜欢楚伯父的字,每每姚姨母不肯收下节礼,她就会笑着说楚伯父给她做了字帖,就是极好的节礼了。

 因为她手巧,真的能将楚伯父的字临摹出八九分的像,姚姨母也有些信了,又让楚伯父规规整整抄了字帖给她送来。

 相处久了,就像是泉水洗透了石头上的尘与土,沈时晴也从姚姨母寡淡平和的外表下品出了些许的斑斓。

 姚姨母心善,明明自己都要做活计到半夜,还是为左右穷困的邻居买药。

 姚姨母也有狡黠的时候,买肉的时候多得了几根骨头她也觉得欢喜,会写在给阿娘的书信里,说:

 「一斤瘦肉,二斤猪骨,得三日喜乐,四日回味,直教人五脏服帖。」

 看着那封信,沈时晴觉得自己在看一幅画,那副画藏在层层云雾之后,画上是一枝杜鹃。

 她一点一点,看清了那花那画的样子。

 「陛下?」

 等了许久没等到下文,高婉心轻轻唤了一声。

 沈时晴手指在红柱上抠了下,又说道:

 「胸怀丹心,内藏锦绣,扶贫悯弱,善必躬行……」

 这些话并不像是诰封的圣旨,倒更像是一篇悼文,心中稍有疑虑,高婉心还是将陛下所说的一一写下。

 沈时晴抬脚往仙楼上走去,红木所制的楼梯踏在上面连步声都是沉沉的。

 姚杜娟。

 姚杜娟。

 终于被她看清了本相的姚杜娟,在她成婚的那一日给她梳发,一下又一下。

 「小阿晴。」

 「姚姨母?」

 镜子里同时映着两人的脸,沈时晴在笑,姚杜娟在看着沈时晴。

 她说:「小阿晴,你今日出嫁,总不能一直强颜欢笑,想哭就哭吧。」

 沈时晴怔愣:「姨母?」

 「哭吧,成婚时候会哭的女子,才是身后还有家的。哭过了这一场,就是把泪也留在了自己的生养之地,从此才能忍了从前不能忍的委屈,做从前不能做的事。」

 粗糙的手抚过她的头,将她抱在了怀里。

 沈时晴以为自己能忍住的,丧父之痛,母病之苦,来路之渺渺,前路之茫茫,她明明忍到了今日,她以为自己能一直忍下去。

 可是在被抱住的那一刻,她哭了出来。

 母亲让她隐忍,舅母让她贤良,舅舅让她到了谢家万事谨慎,只有姚姨母,她像是山间最纯粹的一枝杜鹃,看见了一个纯粹的小姑娘,她让她哭。….

 「生年五十七载,俯仰无愧人间。仙葩本非凡品,至情至性杜鹃。」

 墨汁几乎要滴在纸上,高婉心连忙将笔尖重新理顺,有些仓皇地抬起头看向陛下。

 年轻的陛下站在二层的仙楼上,夕照进来的光不够高,没有照亮他的脸庞,让人能一窥他的神色。
-->>

章节列表 转码阅读中,不进行内容存储和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