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发起病忍不住。

但是如果他这次真死了,等她恢复正常的时候,会为自己的罪行,而悔恨哭泣吗

而那时候他是来不及想的。

因为在最后那句撕心裂肺的“妈妈”后,是被灌进他嘴里的,无数腥臭而腐烂的泥沙。

最后,他是被一个眼尖的渔民给救起来的。

而幼小的自己连同那副细瘦的躯干早已经死去,活下来的是麻木的骨架和无谓的身体。

后来孙应堂跟他说,小凛,你妈妈不是故意的,她身不由己,你不要怪她。

你去签谅解书,因为她不能被关进监狱里,去救救你妈妈。

那谁来救救他呢

被视为野种,耻辱,敬而远之。

年幼时被一群小孩子按在地上踢打,被推进废弃的井底一天一夜,也没人来帮他,找他。

他们却要他谅解。

却要他去救人。

他曾被他们中的谁善待过了吗没有。

那他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

这恶心透顶的人生。

这操蛋的,令人作呕的,极度不公平的世界。

真好笑啊。

祁凛想,好像他真的在那时候死掉的话,也没有任何人会在意。

水池的表面被泛起涟漪。

浓云遮蔽了太阳,整个天空开始变暗。

很黑,祁凛的眼睛紧闭着,似乎已经屏气到限了。

可是他不想出去,就这么在水里待着吧,外面的阳光和树木和人都很吵闹,周围的一切都让人生厌,喋喋不休的大人,自以为是的蠢货,虚伪又对他鄙夷的亲戚,发疯地,歇斯底里地咆哮的疯子母亲。

没什么可爱的东西。

也没什么重要到可以将他留住。

就这么下沉吧。

嘴里渐渐涌出气泡,他隐约想着,这一次又会到什么地方呢,难受到极点的时候,脑子里会炸开灰色的烟花,是濒死的感觉,因为劫后余生时肺部的喘息很畅快,他曾无数次这么干过,挑战极限时的那种疯狂不是不想活的,不是的,只是想试试徘徊在极端边缘的模样,反正日子一天天这么麻木地过,乏味又无聊,这是一种极少有的刺激,唯一的。

比起极限运动,更能让人麻痹内心。

于是他任由自己堕落下去。

无止境的溺毙感,将他整个包裹住。

下沉,下沉,他的手抵住池底,浓长的眼睫在水中翕动。

等一会再上去吧。

这次又会到哪里呢。

耳边有麻雀忽然叫起来。

啾啾啾,啾啾啾。

真是吵得很,他忍不住蹙了蹙眉。

快滚吧。

他想着。

滚远一点,别靠近我。

他听到很远的声音,缥缈的,好像从草原上传来,从河海里来,从寒冬的深冰里来,从深不可见的冰凉水底里来。

暗处的黑色水草伸出触须。

将他裹住,随后无声地漫过脖颈,呼吸,眼睫。

“祁凛。”

好像有人在这么叫他。

轻快的,羽毛一般。

忽然眼前的画面被打散,随后他感觉到了,来自那个无趣的真实世界的声音。

祁凛的眼睫颤了颤,心神被拉回。

唇边溢出淡淡的水波。

头顶。

似乎有点重量。

而且,好像真的有人在唱歌。

是少女的歌。

一首童谣。

缥缈的,它隔着水池中影影绰绰的水色,朦胧地,这么唱着,并徐徐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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