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容烨坐在椅子上枯坐了好久,他脸上神色明明如往常一般,不悲不喜,对外物都无欲无求的,可老钟见他时吓了跳,说主子爷在想什么怎么好端端的伤心起来了。

伤心了吗?

容烨想,他竟还有伤心的时候,原以为早在与容府断了关系便没了的。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在昭州在黎府,同黎周周相交,早已把黎府当做了一个‘根’,不是家,是另一个可以扎根驻留的地方,而黎周周与他来说,更是朋友知己一般。

怎么会这般呢?

他伤心担忧,是怕周周会恼了他,会不再多留他,离开了黎府,天下之大,好像又没了要去该去的地方。

容烨叹了口气,叹完后才恍然。

同年深秋,孙沐与白茵到了昭州,容烨无地自容,主动见了孙沐夫妻。

“子清同我写的信,说明了原委。”孙沐望着神色坦然却双眸藏着歉意的年轻人,释然一笑,说:“明源既不是你害死的,又不是你要求娶他做侧妃,同你无关。”

容烨沉默几息,并没心中坦然就此过去,而是说:“丧子之痛,我却旧事重提,设了局,故意让您再想起再经历一遍痛楚。”

此子通透机敏,却性子纠葛。孙沐摇了摇头,并未再说什么,他即便是说了不怪容烨,可容烨并不会少几分自责。

罢了。

孙沐最后只客气道:“你说了我们夫妻听了,就此了结了,以后莫要相处。”

夫妻二人出了容烨小院后,白茵看着老夫,而后深深叹息说:“不知他心中多少思绪,你说话果决不留情面,或许他才能好过一些。”

之后夫妻二人果然对容烨冷淡疏于客气。

容烨见了,更是沉默了些。黎周周上门来找,两人一同说话,说的是家中日常,鸡毛蒜皮,或是做生意经,容烨听了会,说起了别的。

“孙大家同白先生是好人,他们如此这般,是想我好过。”

黎周周见小容终于说出来了,心里替小容高兴,说:“那你就该好好过日子,过去的别想了,日子不能天天是阴天,总要见见阳光,高兴乐呵的。”

容烨嗯了声。

他去官学、学校教学生抚琴,让小钟去学校学习,去同黎府人一道参加各项外出活动,去看烟花,吃年夜饭,可这些与它而言,像是浮在表面上的浮毛一般。

容烨知道,他的骨血中深深压着的东西,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像周周期盼的那般,痛快乐呵享受日子的快乐。

他无法平静的过日子。

人生或许就是忙忙之中自有定数,翌年,天顺三年春,顾大人义子孟见云从播林回来,同时带回来一重伤的伤者。

此人就是历无病。

容烨也是后来几天才知道的,周周说:“这人比你那时候伤的还重,听小田说危险,也没什么求生欲,怕是活不下来了。”

“也是可怜。”黎周周听相公说起来过,叹了声,说:“打仗百姓受苦可怜,南夷来犯咱们大历,戎州那边百姓死伤,可跟着历将军没关的,也不是他挑起的战事。”

“被俘虏到了南夷,光是看伤就知道受尽了折磨,外头还不知道历将军被小孟所救,如今在我们府上,前日京里圣上来了旨意,说城池不换,历将军死也是为国尽忠……”

黎周周说到这里难免有些唏嘘,面上说为国尽忠死得其所,可据说南夷交换的条件不是城池,先是黄金白银赎人,即便是这般,圣上也不愿意出钱。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真是里外不是了,若是能救下就救吧,你要去看看他吗?我想着你应该是认识他的。”

容烨被字字句句戳到了心上,床上躺着快死的历无病,何尝不是说他呢。

里外不是人,处境艰难,谁都不愿意认。

我既不是男子,又不是哥儿。

你既不是大历人,也不是南夷人。

“历无病历无病,你是何人啊?”容烨站在历无病床边喃喃自语,像是问历无病又像是说他,“哈哈真是可笑,你是天潢贵胄,我是名门之后,可我们都是一样的,为世道所不容。”

容烨此时并不在历无病的死活,他们是同一类型的人,此时的生死又有什么在意的?

“一颗痣,他们定了我的所有,你身上流着南夷的血,定了你的所有。”

“真是好笑啊。”

“恨吗,岂能不恨,我恨不得容家人所求不得满盘皆输,恨不得容家所有人唾手可得的富贵荣华皆成云烟,恨不得宫里那些贱人都死在我的脚下……”

那个敢对他生出邪念的天顺帝。

“我压着我的恨,好好过日子,像个正常人,可我知道我不是,我早不是善良正直之辈……”

但他在黎府,有周周关心,并不想因为自己私欲要报仇,将顾大人卷入阴谋政权之中。做人的良心,那一些的善,怕是只有因为黎家了。

容烨以为历无病死定了,说了诸多,发泄了埋藏的恨意,结果没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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