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季成嫌弃地把他的手挥开:“干什么呢你,注意点儿,知道老子穿的是什么吗?gu……gui,九、九万块一件!吊牌都还没拆呢,碰脏了你赔我?”

其实九万的gui冬款羊绒大衣也只是普通的成衣,又不是高奢定制,但在当时的梁氏兄弟看来,已是非常奢贵的珍物。他们那时候经营的私人精神病院入不敷出,几度濒临破产边缘。

然而——

梁仲康哈哈大笑,拍着他兄弟的肩:“这算什么?咱们以后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了,他们手下的那些明星,一件礼服就他妈上百万,给他们做事,九万块又算得了什么?”

“对啊哥,我真是喝高了,九万块以后对我而言,塞牙缝都不够啦。哎,注意点,干什么呢你!”醉醺醺的男人在被沙宏搀进车内时,不小心自己绊了一跤。

但他神志模糊,还以为是沙宏办事不利,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沙宏脸上。

“看着点路!怎么伺候人的!连你主子都扶不稳,当心我把你炒了!”

“你打他干什么?他就是个农村来的,满身的咸鱼味,你打了他,上车还得拿酒精片擦一擦,消个毒。”当哥的讲话比弟弟还刻薄,梁仲康放肆大笑着,洋洋得意地觑向沙宏,“人他妈的就是有尊卑贵贱,有的人一挥手就是几千万几个亿,有的人嘛……哈哈。”

沙宏一时气不过,松开了搀扶着两兄弟的手:“人和人就该是平等的。你是我老板,你也不能羞辱我的人格不是吗?”

“人人平等?这里可是沪州,你知道100年前的沪州是怎么样的吗?江这边灯红酒绿十里洋场,江那边饿殍遍地民不聊生。你和我倒回百年前,你就是个黄包车夫,老子想打死你就打死你,你还来和我说什么平等?”

沙宏待要再理论,梁仲康从怀里掏出了厚厚的钱夹,抽了一大叠百元钞,就往他僵硬的脸上拍:“别那么理想主义了小伙子,你要和我们说平等是吧?来,让你知道什么叫平等,听人事说过你妈病了,急着用钱,老子打你一巴掌,给你一千块,老子今天有的是钱,你要不要?啊?你要不要!”

那腥臭的,污秽的,却又无比惑人的纸张狠拍在他肌肉僵硬的脸颊上。

薄薄的纸钞,却像是有千钧重,砸的人骨头都断了,脸庞都成了血浆泥灰。

沙宏记得当时外滩的风呼地一吹,薄薄的百元钞漫天飞舞,引起晚归人的一片哗然和争抢。

他站在寒风里,他忘了自己有没有趴跪着哭着去追那些散落的钱,真奇怪了,他的记性明明是很好的。

但就是想不起来了。

也许是记忆也觉得羞耻,当人不得不堕为兽,人类的大脑也会羞于承认那些荒唐的过去。

沙宏就记得梁氏兄弟那两张小人得志,张扬狞笑的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有那笑声,漩涡似的在回忆里疯狂盘旋。

他很清楚地记得那个日期,那个地址,还有他们驱车前往约定地点前那忐忑不安的样子,兄弟二人曾在车上轻轻地说了几个人的名字。

沙宏是个司机,司机也是人,他无声无息地记住了那几个名字。

——那几个,很可能会让贺予感到满意的名字。

周日早晨。

贺予起了个大早,开车去了陌雨巷。

他今天要去见沙宏了,想了想,决定把这件事告诉谢清呈。

然而还没下车,他就见到李若秋在谢清呈的陪同下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自打除夕夜那一次尴尬的碰面后,李若秋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出现过了,今天不知为什么又回到了这里。

贺予觉得这女的也真是奇怪,明明都已经离婚了,还缠着人不放干什么?她是有多大的能耐,居然把他喜欢的男人当她的备胎?

“你留步吧,不用送了,我打个车。”

“我已经替你把车叫了。”

“那……”李若秋从她的奢侈品挎包里掏出一只信封,挺厚的,一看就知道里面有不少钱,她把信封递给谢清呈,“那这些你收着吧,小雪以前对我很好,她忽然生了病,我也帮不了什么忙,这些钱……”

“这些钱你拿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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