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伸出手指,轻轻地触摸画面上两个人的脸。那漂亮的一男一女就是他的父母,可是离他真远啊,远在他永远都去不了的世界角落。他鼻子有点发酸,照片上一男一女互相看着彼此的脸,带着融融的笑意,显然是二人世界,大概把他们合伙生过一个孩子的事情抛在脑后了。

  婶婶发表了精要的评论,“两个都上岁数的人了,还挺浪漫!”

  古德里安教授又递过一封信,信很简短,是打印出来的,大概是电子邮件:

  亲爱的昂热校长:

  很久没有联系,希望你的身体和以前一样好。

  我们应该还有很长时间不会见面,最近的研究有了新进展,我们没法离开。

  有件事想拜托您,我的孩子路明非已经年满十八岁,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也许成绩不那么好,但是我们都相信他会在学术上有所作为,所以如果可能,请卡塞尔学院在接收他入学的事情上提供帮助。

  不能亲口对他说,只好请您代我转达,说爸爸和妈妈爱他。

  您诚挚的,

  乔薇尼

  路明非默默地读着那封信,久久没有说话。

  古德里安教授清了清嗓子,忽然看着路明非的眼睛,用无比深情的语调和不太标准的发音说,“明非,爸爸妈妈爱你。”

  路明非瞪大了眼睛,傻掉了。

  “校长一定要我把你父母的问候带到,他也很关心你啊。”古德里安教授说。

  如此生硬的转达让路鸣泽一时没忍住笑了起来,叔叔和婶婶脸上也绷不住,路明非的母亲乔薇尼那句话在信里说得那么柔情似水,简直催人泪下,可在须发花白满脸脱线表情的古德里安教授嘴里说出来,有种叫人忍俊不禁的错位感。叶胜和酒德亚纪也摇头苦笑,古德里安教授伸出手臂大力地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

  餐桌的气氛忽然融洽了许多。

  “我去一下洗手间。”路明非站了起来。

  路明非背靠在洗手间的门上,静了一会儿,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那些人都笑,可他觉得都没什么可笑的。

  其实很感人的才对了,那么多年,他长到十八岁,没什么人在乎他想什么,也没什么人在乎他做什么,一次又一次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着同学一个个被车接走。回头看着那些车卷起的尘土,也想过说这个世界上大概是没什么人爱自己的吧?

  “明非,爸爸妈妈爱你。”

  路明非相信的,在纸上看到的时候他其实没什么感觉,可是从古德里安教授嘴里说出来,他忽然就相信了。

  “我爱你啊”这种话是一定要说出来的,说出来和写在纸上不一样。尤其对一个很缺爱的蔫小孩。

  路明非也觉得自己这么做挺傻的,可是心里悲伤也没办法,只好躲到洗手间里来。他靠着门蹲下来,眼泪哗哗的,在瓷砖上画圈儿,想等到眼泪不流了再出去,就说是解了大便。

  这时一双紫色暗纹的慢跑鞋出现在他面前。

  路明非惊讶地抬头。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女孩,从下到上是一双慢跑鞋,一条贴身的牛仔裤,一件白色的小背心,外罩了一件蓝色竖条纹的短衬衣,头顶扣着一顶棒球帽。

  路明非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又想不明白,眨巴着眼睛。

  高挑明媚的女孩儿斜眼看着路明非,耳垂上的纯银四叶草坠子摇摇晃晃,上面嵌的碎钻光芒刺眼。

  “这是女厕。”女孩慢悠悠地向路明非揭示了问题的所在。

  路明非耷拉着脑袋回到餐桌边,漂亮的高个子女孩冷着脸,跟在他后面。

  “诶?诺诺,我还以为你跑出去玩了。”古德里安教授站了起来,“介绍一下,二年级学生陈墨瞳,华裔,这次是我们的学生考官。这位是你的新同学,路明非。”

  “诺诺?”路明非一愣,名字听着耳熟。

  “昨晚吃了大排档,肚子不太舒服,刚才一直在洗手间里。”陈墨瞳坐在酒德亚纪旁边。

  “为什么没有叫我一起?我也很想吃那种叫大排档的东西啊。”古德里安教授很遗憾,“在新闻里听说过。”

  “你是看什么地沟油的新闻知道的吧?”陈墨瞳拿起刀叉,从叶胜的盘子里叉走了最后一个鲑鱼卷。

  “我还有一个,也给你吧。”酒德亚纪把她的鲑鱼卷也叉给陈墨瞳。

  “你们这么配合,真像夫妻,你们为什么还不结婚?”陈墨瞳嘴里塞着鲑鱼卷,含糊不清地说。

  叶胜和酒德亚纪对视了一眼,有点无奈又有点尴尬。

  路明非很感激这女孩没有说出他的窘事,不过她出现在餐桌上之后,其乐融融的气氛立刻消散。陈墨瞳坐在最靠窗的位置上,谁也不看,自顾自在面包上抹黄油,阳光里她的长发晕出一股极深的红色,像是葡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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